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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  你知道是什麽意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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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代駕來了,程景和也沒了留下宣佳楹的理由,放人離開前把車上備的外套拿給了她。

這讓她想起曾經看到的一段話,應該是出自錢鐘書先生“吃飯和借書,都是極其暧昧的兩件事,一借一還,一請一去,情分就這麽結下了。”

這借衣服,就好比“借書”。

宣佳楹猶豫兩秒,還是道謝接下,她低下頭沒有看他,在他的註視下迅速穿上外套下車。

休閑的男士外套套在她身上,頗有現今流行的OVERSIZE男友風格,海藻般的長發被她從外套裏捋出,風拂過它們輕輕飄起。

仿佛有什麽在悄悄變化,下車的時間足以讓她想明白。她會接受他的外套,就表明默許了他的接近。她回首,緊張攥緊的十指蜷縮在袖子裏。盡量表現的與平日無異,微笑道別。

程景和看著她由走到小跑,不禁失笑,心中那點微妙的情緒跟著她消失的身影一道散去。

到此,來接他的陳馳終於看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。合著老板讓他路上慢些,不著急,是這個意思。他還以為老板跟他說反話呢。

陳馳實際上不是代駕,而是程景和的助理兼打雜司機。好在老板工資開的高,也不是個會為難人的主,他對這份工作可謂非常滿意外加盡心盡力。

在公司時程景和聽說他和同事在南江大學附近組了個局,所以代駕走後,他也懶得再約一個,便叫了他來。

回去路上後座的老板一言不發,陳馳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中,他應該晚點來的。

嘖,真是個沒眼力見的,陳馳在心中痛罵自己。

到了目的地,程景和日常關切員工並告知明日不用來接他,嚇得陳馳差點以為自己當場失業,連日後回老家養豬還是養鴨都想好了。

後面幾日,陳馳在公司都未見到程景和,女同事們各個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,他被問的最多的問題便是程總何時回公司。

陳馳欲哭無淚,老板的行程哪能隨意透露。

兩天後,宣佳楹接到阿婆的出院通知。老太太在醫院裏早就悶壞,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,若不是出院前還有一瓶水要掛,她是恨不得連夜打包了行囊就回家。

宣佳楹到病房時袋裏的水還剩三分之一,而行李早早整理好了堆放在一邊,她哭笑不得,“不是說等我來了一道收麽?”

昨天接到通知後,老太太就讓護工離開了。她精氣神好,護士一大早就見她起來收拾了。

宣佳楹趁她掛水,去樓下結賬辦了出院手續。上樓後碰到了曾經說要把外孫介紹給她的卷毛老太太。說來也巧,今天她這外孫剛好也在醫院。

兩個小孩就這樣非常尷尬的認識了一下對方,並且順便見了對方家長。

雙方長輩在走廊相談甚歡,其樂融融。阿婆瞧著小夥子人高腿長,臉頰白嫩,乖巧的實在招人稀罕,一時間喜歡的不得了,拉過宣佳楹就讓他倆加上了聯系方式。

從頭到尾男孩子都沒有表現出一點不耐煩,因著他的出現,惹得本來著急回家的老太太忘了自己要回家一事,還是宣佳楹在一旁提醒網約車已經到了,才不得不與他們道別。

離開前還覺得不夠,兩個老太一拍即合,也當場加了聯系方式。宣佳楹無奈扶額,男孩站在她邊上看著她們發笑。

這邊她們前腳剛走,後腳程景和就來了病房探望自家祖母。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,只是進病房後見表弟把老太太哄得暈頭轉向。

他頓時樂了:“說什麽呢這麽高興?”

哪知她一見他這孫子,原先一派笑容的臉頃刻間變了味道。川劇變臉都沒這麽快的,程景和咂嘴感嘆。

“在講剛剛裏個小細娘呀。”都七老八十的人了,賭起氣來還跟個小姑娘似的撇了下嘴角,“可惜儂忒老嘖,不然就介紹你們認識了。”

程景和汗顏,與她翻舊賬:“也不知道上回是誰和我說,感情這東西啊要看緣分,急不得。”

“是啊,急不得,”老太哼哧一聲,“所以我把那姑娘介紹給了你表弟!”

程景和聽了也是一聲冷哼,他根本不稀罕,回頭話頭轉向了角落的表弟,“可以。好好把握,別讓奶奶失望。”

老太太深吸一口氣,想掐人中。

而表弟則是絕望捂臉,只能在心中吶喊您二老的恩怨為什麽要牽上我啊!

後來通過聊天,宣佳楹驚奇發現加上好友的這位和她是校友。先前在醫院與他家老太太聊天,居然一點都沒透露過。

栗煬:其實我見過你,校表白墻的常客了[失敬失敬]

宣佳楹不知道該怎麽回,只能凡爾賽道:是嗎,我沒太註意。

她是真不怎麽在意那方面信息。

栗煬對此是相信的,不然對面怎麽著也要回一個“我也經常在表白墻上見過你”。好歹他也是被校友們投票投出來,公認的南江校草。想到這裏,他又有點挫敗,公認又如何,對方還不是不知道他。

他扔掉手機,一個仰躺,倒在了外祖母的病床上。

這一幕,恰巧被陪著老太太散步回來的程景和瞧見,後者幼稚的像個三歲小孩,立即跟後頭進門的祖母告狀:“您瞧瞧,一會不在的功夫,這小子就謀權篡位了。”

“哥,您其實就只有三歲吧。”栗煬瞬間通紅了臉,鯉魚打挺般從外祖母的病床上起來。謀權篡位是誇張了,但占了外祖母床位確實有點沒大沒小。

“嗯,我三歲,那也是你哥。”

栗煬深知自己說不過他,即刻轉移話題,認錯態度良好:“對不起外婆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“你就逗他吧。”老太太對待小輩一直都慈眉善目,唯獨待程景和嚴加管教,她正了正臉色,“瞧你給你弟嚇的。”

“男子漢大丈夫,怕什麽嚇。”程景和淡聲說,“我這是在為未來的弟妹磨煉他。”

說是為他好,實則又拐著彎逗他這小表弟。栗煬臉上的血色從他進門後就沒消下去過,老太太咬了咬牙,就差給程景和一腳。一天到晚沒個正行。

宣佳楹再見程景和是兩周後,為了還他的外套。本來應該早點還的,奈何程景和是個大忙人。

他的車在她身邊徐徐停下,一如那天傍晚,只是這次喊她上車的人變成了他。

宣佳楹順從上車,紙袋被她抱在懷裏,坐定後遞給駕駛位的男人。而他最先註意到的是她的手腕,那枚小小的海豚晃動,像在獨屬於它的空氣海中遨游。

“修好了。”他接過紙袋放到車後座,眼睛往她手腕的方向示意。

“嗯,修好了。”她笑,隨即又拂了拂自己披散的長發,露出白皙的鎖骨,如同上好的藝術品,那兒承載了一枚精巧的圓形吊墜。若細看,裏面還漂浮了兩只迷你的小海豚。

程景和聽見她說:“那天真是巧了,修的時候店裏員工說到了一款海豚項鏈,恰巧是同一設計師為了搭配這手鏈做的。”

“那說明你們是有緣分的。”程景和聽了笑起來,側過身認真打量了她一番,沒有一點逾矩的意思,“很漂亮,像是為你量身定做的。”毫不吝嗇的誇讚完,正回身,啟動他的車子。

“光是這項鏈漂亮嗎?”宣佳楹一時頭腦發熱。

幾日不見,程景和覺得她在他面前放開了些,這是一個好兆頭,他從容回:“本來就不是在說項鏈。”

也許這只是他游刃有餘的詭辯,亦或是早就蓄謀好等著她跳入的陷阱。

但宣佳楹管不了那麽多,轉頭面向窗外的臉蛋上是肉眼可見的歡喜。這歡喜,一點不亞於模擬考得了滿分,不亞於生日當天收到了禮物。

介於前段時間他請她吃飯送她回學校,再加之那件外套,宣佳楹於情於理該請他吃一頓飯。

不過既然是她來請,作為學生的她,選的地方相較煙火氣了些。

程景和的那身著裝明眼人都看得出價值不菲,而他卻為了她屈身於一個燒烤攤。

“還是換個地吧。”宣佳楹凝神幾秒,覺得不該這麽任性地讓一個大少爺來吃路邊攤。

誰知剛起身就被程景和拉著坐下了,“換什麽,這不挺好?”

程景和脫了外套掛到一旁的椅背上,黑色襯衫的袖扣解開,往上挽兩圈露出線條流暢的腕骨。令人意外的是,他居然也像旁人一樣揚聲向正在涮羊肉的老板道:老板,先來十串羊肉串。

煙火繚繞,老板滿頭大汗,在場虛無坐席,就算有點忙不過來了,也不忘回一聲“好嘞”。

宣佳楹像發現了新大陸,隨即就聽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緩慢說:“不要忘了,我也是從你這年紀走過來的。”

在學校約三兩個狐朋狗友逃課,上網,吃路邊攤。她現在經歷過的,或還未經歷的,都是他已經走過的老路。

如果不介意,他也願意帶她走一走。

他抽了紙巾,將面前的小方桌仔仔細細擦了遍。

宣佳楹恍然,她的確是忘了。她雙手合十抱拳,做了個抱歉的動作。他被她逗笑,反倒開起玩笑來寬慰她:“我就當是你提前給我拜年了。”

這裏人聲嘈雜,兩人說話聲都稍微往上提了提,宣佳楹就坡下驢,伸出一只手,掌心攤開:“那拜年紅包也提前給嗎?”

程景和好脾氣的拍了兩下她的手心,“那恐怕不行。”

“嗯?”

“現在給了,等過年小姑娘翻臉不認人再問我要一遍,我是給還是不給?”

宣佳楹笑嘻嘻收回手,一雙眼純真的不谙世事:“那當然是給呀。”還挺理所應當。

他望著她,眼中帶著縱容,“合著我是碰上小財迷了。”

他從旁邊疊在一起的紙箱裏拿出一聽旺仔牛奶,扣著拉環,啪嘰一聲打開,移到宣佳楹面前。

恬淡的味道彌漫在口腔,宣佳楹喝一口。見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,頓了一秒,手未放開瓶身,往前推了十公分。

“要來一點嗎?”清泠的嗓音掩蓋在人聲之下。他聽見她問。很輕,像幻覺。

如此明目張膽的試探,順水推舟般的自然。

程景和沒有與人同飲一個瓶口的習慣,他完全可以再啟一罐。卻在她問完後,突發奇想的想要嘗試一下。那個被她的唇碰過的易拉罐口,依稀可見口紅印,淡的像沒了顏料的花,只需輕輕一碰便可抹掉。

程景和也這麽做了。用他的唇。

宣佳楹托腮望著對面的男人,旺仔頭像的紅色罐身被男人握在手裏,滑稽不搭的畫面,此刻看著卻有點可愛。

他仰頭,下顎的線條緊繃。鑲嵌在脖子中央的喉結上下滑動,帶動了她的視線也跟著樂此不疲。

宣佳楹覺得他比她更適合做廣告宣傳片的模特,她將這一想法說與他聽,並開始想象播出後的業績,“銷量一定非同凡響。”

“那這算不算是搶了你的飯碗。”他將空罐頭扔進垃圾桶。

要說真正涉及這個領域的,是宣佳楹。

“怎麽會。”她像聽到了一個笑話,眼睛彎起的弧度能讓人聯想到天邊的月牙。

程景和喜歡看她笑。賞心悅目,有治愈人的能力。

“要搶也是搶那些男明星的飯碗,”宣佳楹朝他勾了勾手指,示意靠近。兩顆腦袋像特務組秘密接頭般的靠攏,她悄聲說:“旁邊那桌美女一直在看你。”

程景和早有察覺,只是並未放在心上。他擡手揉她的頭發,兩人離得近,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清淺的交纏。口中的味道是相同的,因那罐甜牛奶。

他說:“你也不賴。”

視線稍擡,從他們身邊經過的男士此時正一步三回頭。程景和挑眉,那人忙不疊的和他隔空對視,偷看被抓個正著後心虛地回過頭。

程景和笑了笑垂眸,她離得近,澄澈的瞳孔倒映了他的模樣。

老板是廣東人,燒烤攤邊擺著一個老舊音響播放粵語歌曲,這是他們坐下後播放的第三首。

“願此天之景

與君目中影

一切如初好

風止日月停”

兩人頗有默契拉開距離。

他們之間的互動過於親昵,足以讓身邊蠢蠢欲動的男女誤會他們的關系。從而止步。

今晚這頓對於程景和來說還算滿意。這是宣佳楹不動聲色觀察他後得出的結論。

飯後兩人沿著街邊漫步,程景和進了一家便利店。再出來時手上拿了兩盒八喜,分別為香草和巧克力味。

他說這是禮尚往來。

程景和沒有那些必要的講究,比如女人和男人吃飯時必須由男人買單這類。宣佳楹既說了她來請,他再爭著付錢就沒意思了。聰慧的男人會從其他方面入手。

吃燒烤時她提過一嘴喜歡香草味和巧克力味的任何零食。並且,忽然有一點想吃冰淇淋。好在今日天氣晴朗,晚上溫度也適宜。

在兩個都喜歡的口味面前,宣佳楹選了巧克力味。原因是她認為男士可能更能接受香草味的。但程景和吃之前,還是把自己的那盒遞到了她面前。允許她嘗一嘗他的。

簡直是萬全之策,宣佳楹為他的周到點讚。其實剛剛讓她做抉擇,她是忍痛割愛了才把那盒給他。

今晚他們飲同一罐牛奶,飯桌上相談甚歡,再到現在手裏的八喜交換著吃。一切都自然而然的發生。

宣佳楹從沒和一個異性這麽契合過。他會註意她的情緒和喜好,萬般體貼,紳士禮貌有教養,所有褒義的詞匯都可以用來形容他。

最後一口冰淇淋入口,停車場就在馬路對面不到一百米的地方。

身後突然“嘭”一聲炸開,嚇得她驚叫一聲,在大腦還沒緩沖過來如何應對時,溫熱的掌心極快的捂住了她的耳朵。

兩人迫不得已停下腳步,宣佳楹驚魂未定,耳邊是降低了分貝的鞭炮爆竹聲,心上像撫了一只手,讓她因驚恐而慌張的情緒平息下來。而他自始至終都異常鎮定,給足安全感,倒顯得她像個只會躲在大人臂彎下的小孩。

心臟飛快跳動,分不清是不是心動。

這場嘈雜很快結束,那是一家距離他們不遠的飯店,為了慶祝開張,空氣中彌漫了鞭炮燃燒炸開後的刺鼻味道。穿制服的店員舉著喇叭喊新開業活動,全場最低價,僅限今晚先到先得。路人魚貫而入,老套的引流手段不管放在哪兒都有人受用。

宣佳楹最聽不得刺耳尖銳的聲音,那是把鋸子,能把她的神經輕而易舉地的割裂。

程景和看出了她的害怕。

她的膚色以肉眼可見的變白,原本殷紅的唇也沒了血色。但她的自愈能力非同一般,下一秒便像無事人般走到垃圾桶邊,將空盒子扔進去,“走吧。”

明日周末可以不用回宿舍,宣佳楹指路,程景和將她送到家樓下。

下車前他叫住她,一個輕巧的紙袋塞進懷裏,是香水,光看包裝上的外文字母就能讓人聯想到奢侈二字。

“這是?”

“朋友帶給我的,我想,你用應該更合適。”程景和有個調香師朋友,每每出新品都會托人寄給他。而這些香水最後的歸宿不是被他的母親征用,就是被他的表姐表妹們順走。

誰知這回誰找他要都沒有成功,破天荒的為了一個小姑娘留下了。

聞言,宣佳楹松了口氣。她道謝,語氣輕松:“看來這飯請的值呀。”

程景和也是給她面子:“我不介意你多請幾次。”

“如果都像今天這樣,嗯”她佯裝思索,“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
“像今天這樣,是哪樣?”

路邊昏黃的燈光溜進車內,她的耳尖升溫。介於晚霞與天空的顏色,恰到好處的粉。

今天這樣無非就是兩人吃飯間的親熱互動。亦或是她請完後,他會給出比那頓飯價錢貴出好幾倍的禮物。

要是是後面那個答案,不免有點口是心非。

“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。”不等他回應,宣佳楹丟下這句話便扭頭下車。

男人的目光一路追隨她的身影進到昏暗的樓道,他看著裏面的聲控燈由亮起到熄滅。安靜的車廂裏,是他喉間溢出的一聲輕笑。

他搖頭啟動車子。

跑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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